一钩初月临妆镜,蝉鬓凤钗慵不整。重帘静,层楼迥,惆怅落花风不定。
柳堤芳草径,梦断辘轳金井。昨夜更阑酒醒,春愁过却病。
从嘉站在一旁,看着叶丛一边叹息一边放下手中的笔,水汪汪的眼睛里流露出对父亲的担心。
“父皇......”他怯生生地开了口,“您为什么不开心?”
叶丛低头看着还不及书案高的小从嘉,心里的烦闷少了些许。他弯腰抱起儿子,让他站在桌子上,“你看看,可能看懂?”
小从嘉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,父亲第一次这般随他性子,他却有些拘谨起来。这首小调表面上看并不难懂,可是父皇却为何......
叶丛看着儿子疑惑的大眼睛,只觉得很好笑很萌。
“皇上。”唐宋从外头进来,“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安排妥当。”
很好!
叶丛将从嘉放回地面,“父皇还有事情,就不陪从嘉了。”说完,直起身子,对着唐宋说,“把这诗文拿给种夫人,朕随后过去。”
“可是......我还没有看完父皇的词呢!”从嘉嘟起嘴巴,眼珠子盯着叶丛刚刚的手稿不舍得离开。
“这......”唐宋蹲下身子,“小皇子再看两眼,臣可真的要拿走了!”
从嘉飞快地瞥上两眼,“嗯,记住了!”随即跑开。
“果然还是个小孩子!”叶丛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,笑了起来。
“皇上,您还别说。”唐宋站起身子,“臣倒觉得,小皇子还真的记住了呢!”
“哎......可惜呀,他太像朕了!”
......
“一钩初月临妆镜,蝉鬓凤钗慵不整。”
种夫人抬头看着窗外的月亮,“真是可笑,这么多天过去了,我还在憧憬着什么?”从一轮圆月等到了残月当空,从阴森可怖的牢笼等到了凄清的冷宫。如今刚刚打起了精神,这一弯如刀的残月就照进了我的梳妆镜里,仿佛真的有一柄利刃抵在我的胸口!
种夫人叹了口气,自己没有计日子的习惯,也不知道来了多少天了。“想来皇上应当是想念臣妾了的,今天他会不会来呢?”她看着镜中人凌乱的发饰,“来了又能如何?人靠衣装,如今在这冷宫里面,我哪还有当年的倾城容颜?”
女人唯一的价值就是这一张脸,如果连这个都毁了,还拿什么去征服男人?
她咬了咬嘴唇,站起身——既然镜中人仪表落魄,不看也罢!
“重帘静,层楼迥,惆怅落花风不定。”
外头死寂一般,她凭窗看了一会儿,终于还是合上了窗格。“我终究还是太傻了,他怎么可能原谅我呢?”种夫人对于自己的一厢情愿感到可笑和可耻,“罢了罢了,我还在奢望什么?一纸诏书接我回宫吗?回去又能怎么样?”
是啊,回去又能怎么样?这一次自己的闹剧算是传得人尽皆知,几个储君的竞争者应当都对自己的行为心存芥蒂。眼下夺嫡的形势虽然不明朗,但是对于自己而言基本上大局已定——不管是齐王还是寿王,说到底都是皇后的孩子。与其现在出去招人眼,不如在这里老老实实的,说不定未来的赢家念自己可怜,不再追究了。
“对对对,目前来说,待在此处最好不过!”她点点头,对于自己这一波理性分析表示了高度的赞许。可是为何?心中依旧是一阵惆怅和不甘呢?
“柳堤芳草径,梦断辘轳金井。”
种时光深深叹口气,“或许是放心不下景逷吧......”她回想着齐王先前的话,想起他的神情,“齐王那般模样,看起来不像是作假;何况我已经是个没有什么威胁的人,他也没必要欺骗我吧......”
她努力尝试着说服自己,说服自己相信齐王是真心地想要照顾自己的儿子。但是身为一个母亲,又放心把孩子托付给谁呢?
“本来还想着为你讨来这个天下......”她两眼失神,仿佛儿子就在自己面前,“却不曾想,彻底地毁掉了你的一切!”
“昨夜更阑酒醒,春愁过却病。”
种时光伸手去拿酒壶,却发现已经见了底。前些时候压自己过来的小厮,念着以前种夫人的一点情面,私下里送了一些过来。可是作业心中不快,一杯接着一杯买醉,还是喝光了消愁的美酒。
她凝视着手中的酒壶,“没有你,往后的时日,可怎么过呢?”
呵呵,齐王这小调真是写到了我的心坎儿!
她笑了起来,看着烛火即将熄灭,随手把诗文凑了上去,“如果这真是我的心声,随风去吧!”
“种夫人,这样做能缓解你的愁思的话,白天便叫人多送些来了!”
叶丛推开房门走了进来。
......
“哟,齐王今天倒是不躲闪,堂而皇之来我这个冷宫里了!”种时光看着眼前的叶丛,内心也有一点点疑惑,“怎么了,皇上让你来的?”
叶丛轻笑两声,“没想到种夫人对先皇还是这般念念不忘啊!”
哼......什么,先皇?
“难道......”种时光吓得坐到地上,不停地往后蹭,“你不要杀我,你母后失宠和我没有关系!”
叶丛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,只觉得可笑——太后慈悲,虽然自种氏进宫以来自己就被先皇冷落,但是从未有过半句怨言。如今,她没有起什么歹念,倒是种时光先被吓得半死。
“哼,自作孽!”
虽然叶丛心中对于这个对自己落井下石、对母后妄加揣测的毒妇也谈不上什么好感,但是作为李璟,他还是性情温和。
“唐宋,念给她听听。”
三月,李璟登基皇帝,改元保大。尊皇后宋氏为太后,册封王妃钟氏为皇后。
晋封寿王景遂为燕王、宣城王景达为鄂王。
种夫人接回后宫,尊为太妃,晋封其子景逷为保宁王!
“什么......”种时光僵在原地,现在的她面对着新皇连基本的礼数都忘得干干净净。
“种太妃,您可以回后宫了!”唐宋拱拱手,先出了声,也算是提醒她谢主隆恩。
种夫人也算是个聪明人,面对着意料之外的皇恩,她不想以前那般,赶忙磕头谢恩。如今的她真正可谓是寄人篱下,反是礼让三分没什么不好。李昪是盼不回来了,景逷的皇帝梦也到此为止,如今还能有这个结果,知足了!
“太妃娘娘可还惦记着先皇?”
种夫人平静下来,细细想想,确实是呢!之前为了给景逷争取储君,甚至动过“只要皇帝我儿子当,管你老头子早死晚死”的念头。现在想来,自己和李昪之间这么些年的夫妻情分,想到依旧还是会热泪盈眶!
“先皇......”种时光两眼通红,下了牢狱入了冷宫这么久,一点眼泪都没有流过。如今真的是哭得撕心裂肺了!
“母亲!”种夫人抬起头,景逷正在从嘉的陪同下朝着自己跑来。
看着母子团圆的情景,从嘉天真地笑起来,扭过头却看见父皇眼神中的失落。
“父皇......”
“嗯?”
“这结局不好吗?”
叶丛低头看着儿子,那是南唐下一个时代,脆弱得就像是现在的小从嘉一般。
“从嘉,父皇那首词,可还记得?”
“记得!”
一钩初月临妆镜,蝉鬓凤钗慵不整。重帘静,层楼迥,惆怅落花风不定。
柳堤芳草径,梦断辘轳金井。昨夜更阑酒醒,春愁过却病。
“牢牢记在心里!”叶丛若有所思地叮嘱了一句便不再言语。
从嘉正欲追问,却见父皇的身体扭曲,最后消失不见了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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